道悟(748~807),唐代禅僧。婺州(浙江省)东阳人,俗姓张。十四岁怀出家志,后从明州大德剃发。二十五岁,于杭州竹林寺受具足戒,寻游余杭,谒径山国一,问禅要,服侍五年,终受印可。后遁余姚大梅山。建中元年(780),至钟陵(江西)省马祖道一。翌年,入衡岳参石头希迁。初住沣阳,次移澋口,后栖止荆州当阳紫云山。复应天皇寺之请,复兴天皇寺,为江陵尹右仆射斐公所归崇,法席愈盛,世称天皇门风。宪宗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示寂,世寿六十,法腊三十五。法嗣有龙潭崇信。崇信门下出德山宣鉴,其法系分云门、法眼二宗。
又,据唐·玄素所撰之〈江陵城西天王寺道悟禅师碑铭〉记载,除上述之天皇道悟外,别有天王道悟。天王道悟(737~818),唐代禅师。渚宫(湖北江陵)人,俗姓崔。十五岁就长沙寺昙翥出家。二十三岁参嵩山律德,得尸罗。寻参石头希迁,止二年,但不契悟,遂入长安参南阳慧忠,更谒马祖道一,言下大悟,且依其劝说,还至渚宫。元和十三年四月示寂,世寿八十二,法腊六十三。
一说谓龙潭崇信为天王道悟之法嗣。此说以天皇道悟为青原派下,其法嗣经慧真、幽闲,至文贲而断绝;天王道悟则为南岳马祖下之嫡流,其法嗣出云门、法眼二宗。盖有关天皇道悟与天王道悟之法统,诸禅籍史传之记载,大有出入,此系源自云门、临济二宗互争南岳下之正统而起,故同时有二位道悟之说,然当非史实。
附一:印顺〈天皇道悟〉(摘录自《中国禅宗史》第九章第三节)
道悟门下有龙潭崇信,后来传出云门与法眼宗。惟俨门下有云岩昙晟,后来传出曹洞宗。道悟与惟俨的法系问题,关系重大,成为洪州与石头门下争夺的重心。
天皇道悟(748~807),《宋僧传》卷十〈荆州天皇寺道悟传〉,是根据符载〈荆州城东天皇寺道悟禅师碑〉的。如《宋僧传》说(大正 50·769a):
“投径山国一禅师。(道)悟礼足始毕,密受宗要,于语言处,识衣中珠。身心豁然,真妄皆遣,断诸疑滞,无畏自在。直见佛性,中无缁磷。服勤五载,随亦印可,俾其法雨润诸丛林。”
“欲归宝所,疑道涂之乖错,故重有咨访,会其真宗。建中初,诣钟陵马大师。二年秋,谒石头上士。於戏!自径山抵衡岳,凡三遇哲匠矣!至此,即造父习御,郢人运斤。两虚其心,相与吻合。白月映太阳齐照,洪河注大海一味。(中略)根果成熟,名称普闻。”
道悟在径山国一禅师门下,已“直见佛性”了。为了疑有乖错,所以又参访马大师与石头。经两处的虚心咨访,结果是“相与吻合”,没有什么不同。所以,道悟是得法于径山,而再度印证于道一与石头的。《宋僧传》卷九〈石头希迁传〉,引刘轲(约820)所撰碑,石头的门人中,就有“道悟”(大正50·764a)。这可见石头门下,早已以道悟为继承石头的门人了。《传灯录》卷十四,叙天皇道悟的参学,这样说(大正51·309c):
“首谒径山国一禅师,受心法,服勤五载。唐·大历(?)中,抵钟陵,造马大师,重印前解,法无异说。复住二夏,乃谒石头迁大师。(中略)师从此顿悟,于前二哲匠言下有所得心,罄殚其迹。”
《传灯录》所叙事迹,与《宋僧传》大致相同。说到参学,径山所受的,与马大师“法无异说”,也与《宋僧传》相合。但在参见石头后,“从此顿悟”,显然以道悟为从石头得悟,专属石头门下了。然在早期的传说中,道悟也被传说为道一的门下。如权德舆(约791)撰〈唐故洪州开元寺石门道一禅师塔铭〉,列弟子十一人,其中就有“道悟”(《全唐文》卷五0一)。元和中(806 ~820)常侍归登撰〈南岳怀让禅师碑〉,所列再传弟子中,也有道悟。宗密撰《中华禅门师资承袭图》,洪州道一下,列弟子六人,第一位就是“江陵悟”,并注“兼禀径山”。道悟为道一门下,也是很早就这么说了。
天皇道悟,属于石头门下,还是洪州门下,早就有了异说。等到《祖堂集》(952)、《传灯录》(1004)问世,决定天皇道悟为石头门下,那云门宗与法眼宗,就属于石头了,这是洪州门下所不愿意的。于是洪州下临济宗的达观昙颖(989~1060),集《五家宗派》;临济宗下黄龙系的觉范慧洪(1071~1128),作《林间录》,都引用丘玄素的〈天王寺道悟碑〉。他们以为,在荆州天皇寺道悟以外,同一地方,同一时代,另有一位“天王寺道悟”,是道一弟子;而龙潭崇信,是天王寺道悟的弟子。照达观与觉范的意见:你们认为天皇寺道悟是石头门下,那就作为石头门下好了。但龙潭崇信,是天王寺道悟的弟子,所以崇信以下流出的云门与法眼,还是属于洪州系统的。丘玄素所撰〈天王寺道悟碑〉,一般都认为是伪撰的。临济门下的作法,可说弄巧成拙!伪作不能为人所接受,反而引起天皇道悟属于石头系统的看法。其实,依符载碑、《宋僧传》,及洪州与菏泽门下的早期传说,足以充分证明与道一有关,不能说专属石头门下。好在牛头宗衰落了,否则,生于婺州东阳(今浙江金华县)的道悟,与牛头宗的关系正深着呢!
附二:陈垣《释氏疑年录》卷五〈荆州天皇寺道悟〉
《宋僧传》卷十引符载撰碑,末云“比丘慧真、文贲等,禅子幽闲,皆入室得悟之者。”幽闲即指慧真、文贲等,言其情性幽闲也,《五灯会元》附注改为法嗣三人,曰慧真,曰文贲,曰幽闲,殊误。元·昙噩《新修六学僧传》,亦未尝以“幽闲”为名,黄宗羲辨之,是也。《五灯会元》、《释氏通鉴》、《稽古略》等,天皇道悟外,另有荆南城西天王寺道悟,渚宫崔氏,元和三年戊子十月十三日卒,年八十二,嗣马祖,其下出龙潭信。而《林间录》、《人天眼目》、《佛祖通载》等则作元和十三年戊戌四月十三日卒,均引丘玄素撰碑为证。若是,则云门、法眼皆宗马祖矣。
丘玄素之名,虽见《欧阳集古录》跋尾,然丘碑来历不明,余所见记载最早者为《林间录》、《祖庭事苑》,二书均着于大观间。《林间录》谓达观颖所集《五家宗派》曾引此碑,然侯延庆序《禅林僧宝传》有云:“觉范谓余:自达磨之来,六传至大鉴,鉴之后,析为二宗,其一为石头,云门、曹洞、法眼宗之,其一为马祖,临济、沩仰宗之,是为五家宗派。嘉祐中,达观颖尝为之传”云云。是达观颖所集《五家宗派》未尝以云门属马祖也。以云门属马祖者,觉梦堂重校之《五家宗派》耳。《僧宝传》着于宣和间,《石门文字禅》有《僧宝传》自序,说与侯序同,《僧宝传》〈玄沙备传〉明谓“石头之宗,至是中兴之”,是觉范洪亦未尝以云门属马祖也。《林间录》之说,恐非觉范原文,不然大观间著书既采之,宣和间著书又何为而弃之,其不以此说为然,亦可见矣。
此说之兴,盖当北宋末云门极盛之时,与云门竞者之所造,其始不过因“皇”、“王”一字之偶误,其后遂造为城东城西之异人,其意不在天皇,而在云门之改属,所谓门户之见也。既托之达观颖,又托之觉范洪,《五灯会元》小注等因之,遂成千古疑案。至元间,云壑瑞作《心灯录》,以龙潭属马祖,致为人沮抑不传。顺治间,费隐容辑《五灯严统》,洞上诸人至讼官毁板。康熙初,水鉴海于荆州城南建天王寺,白岩符又着《法门锄宄》以攻之,圣感永辑《五灯全书》,立天王章,盘山朴又撰《存诚录》以斥之。其专攻《五灯会元》者,则有吴僧大汕之《证伪录》,潘耒乃以恶大汕故而并恶其言,亦非平情之论。丘碑可疑,辨之者多;《林间录》之说与洪后出之书矛盾,尚鲜及之者,特志其疑于此。